冯道：“闭口藏舌”的处世哲学

当今社会中，“情商”可谓是出镜率最高的两个字，人们张口闭口谈情商，各种书籍、文章也是大赞特赞高情商的好处，对于“情商”的解释，有的长篇大论，各种角度、各种方面，让人直喊头晕，有的表意倒是简单，直接告诉读者，所谓“高情商”就是善于说话，让人不免把“高情商”和能说会道、八面玲珑这些词联系在一起。但其实，在我们传统的儒家哲学里就有很好的关于情商的解释，那就是“中庸”。

“中庸”和“中立”不同，孔子所提倡的“中庸”是指一个人做事不走极端，说话处事都要谨言慎行。在五代十国军阀混战的时期，有一个名叫冯道的人，就踏实地践行了这样的处世智慧，40年间他历经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代，先后在十位君主手下位居将相，一度秉国权衡，《新五代史》上称其为“事四姓十君”的不倒翁。冯道也曾经写作一首《舌》来注解自己红得发紫的原因。

舌

口是祸之门，舌是斩身刀。

闭口深藏舌，安身处处牢。

这首小诗文采算不上好，看上去更像是一首随性而起的打油诗，但是它却告诉我们一个非常深刻的道理——“口是祸之门，舌是斩身刀”，有些话如果说出来注定坏事，那不如憋在肚子里静默不语，当然这并非是说就要做沉默的羔羊，三缄其口，而后任人宰割，而是说“三思而后言”才能在前进的道路上减少阻力。

我们常常会觉得，说一些“直白的狠话”或者“伤人心的劝言”相信别人是会明白我的好心的，但是这或许只是美好的假设，即使可以学着换位思考，但不得不承认我们永远都无法做到参透人心，某种意义上而言，你所说的话就是你内心想法的真实反映，别人琢磨不透，也没时间琢磨，你可以痛恨那些不能理解你真正想法的“小人”，但是不好意思，错误已经犯下了，接下来所有的补救都会被对方毫不留情地看做是辩解。春晚小品里曾经有一句话说得好：“一句话可以成事，一句话可以坏事。”所以所谓的高情商，并不是“会说”，而是管好嘴不瞎说。

《三国演义》里的杨修，是一个公认的聪明人。他的脑洞大、想法多，曹操爱惜人才，在赤壁大战两军对垒的营寨中，也让杨修跟随左右。有一天晚上，巡夜的军士照常来询问曹操当晚的对接号令，曹操刚巧吃完一只鸡，碗里只剩了一些鸡肋，因此就随口说今晚的代号就是“鸡肋”了，军士接令出来碰到杨修，杨修一听竟是这样的号令，叹息一声：“所谓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劝尔等早早收拾行囊，丞相在准备回程了……”消息不胫而走，军心浮动，曹操听闻事情原委，雷霆大怒，当即决定处死杨修。

自然有人猜测，因为杨修猜对了曹操的心思，一贯的疑心病让他难以容忍能够窥探别人心思的人，所以着急处死杨修，但是反观杨修着急卖弄自己的小聪明，而把揣测宣之于口，就是已然忘记了“祸从口出”的忌讳。

唐朝时期的刘禹锡也曾经犯过类似的错误，在“巴山楚水凄凉地”闲置了二十年的刘禹锡终于有机会重返长安城，却在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们游春赏桃花的时候，头脑发热写下了这样一首诗：

玄都观桃花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玄都观的桃花开得正盛，但是“诗豪”刘禹锡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一些别样的东西来。他在作品里把玄都观的千株桃树比作朝廷中的新贵，作品一起笔便暗示了新贵声势显赫，满朝趋奉的情景；后面两句则默默讽刺他们是作者离开朝廷后才爬上高位的政治暴发户，表现出极大的鄙视。 

此诗一出，惊天动地，刘禹锡刚回京城，屁股还没坐热，就再次被贬往更遥远的地方，十四年后刘禹锡被重新召回，他再次游访玄都观，死性不改地写下：“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迎接这位朋友的毫无疑问是再一次成功被贬。有的人赞叹刘禹锡铮铮风骨，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但是我想如果刘禹锡能少一些心直口快，他或许能多一些机会做实事，或许他能在中央朝廷拥有真正的发言权，为当年在王叔文变法中那些被冤杀、被流放的人们鸣冤平反。而逞一时痛快，担一时虚名，却是非常不划算。

“闭口藏舌”不仅适用于为人处世，它同样也适用于自身。临近年末，很多人已经在思考来年的“计划”和“目标”是什么了，待到新年一到，我敢保证朋友圈里肯定是各种各样的flag四处飘扬，“减肥20斤”、“每周阅读一本书”、“找个男朋友”等等，当然更多人的计划压根儿就是上一年的，换言之，坚持下来的少之又少。

《论语》上讲，“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又讲，“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许多事情，先做后说和先说后做有很大的差别，先做后说有很大的转圜余地，做成了赢得赞美，做不成也不至于过于自责，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然而先说后做则往往让人陷入麻烦之中，狠话已经说在前面了，压力之下，有可能做成功那十分庆幸，而如果不能成功，就难免开始否定自己，而在旁人看来，大话说得多了，就自然而然沦为了不靠谱之人。

曾经看到一个作者讲自己还是特别想在朋友圈定目标，于是他就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如果这个目标实现了，他就把它公开出来，如果难以实现，就默默地删掉它，这样不仅满足了自己小小的虚荣心，而且也成为了激励自己进步的好方法。

“口就是一个人的风水”，会说话不一定能博得满堂彩，但瞎说话一定会搞砸一件事，如果我们不能做到舌灿莲花，那就请适时的“闭口藏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