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篇送徐子与奉使江南

昔日秦王鞭石过东海,大者并立小者卧。东风一夜拔扶桑,片石怒走江中坐。

仟年海若呼不回,一线沧江从此破。沧江之水何处来,潇湘洞庭苍梧开。

惊涛巨浪几万里,排空拍斗如奔雷。吁嗟此山何雄哉,白日不动天崔嵬。

下揽吴越荆楚之秋色,上摽钟山渤海之朝虹。奇峰三百倒悬水,青枫碧树摇玲珑。

金刹琼宇不知数,一一乱插冯夷宫。有时鼋鼍逐麋鹿,镇日鱼鳖追鸢鸿。

忽然相遇不相识,莫不骇讶狼藉号天风。白日滚滚去不穷,明月复尔临高空。

万顷珊瑚碎江水,鲛人龙女纷然起。以手捉之不可得,嫣然一笑沧江底。

怪龙忽上崖头舞,似听山僧读禅语。龙珠上与月华争,明月不得复为主。

当时赤手缚龙珠,夜半空江骤风雨。一自此龙失其珠,日月江头怒且呼。

金山昼夜叫猿鹤,丹阳南北愁菰蒲。徐卿仗节往三吴,渡江先上金山途。

江中怪龙壤相避,山前明月高自孤。妙高亭上千江秋,千江直与天门浮。

峰头明月能我留,与卿同为汗漫游。上令星辰不敢收,下令江海不敢流。

龙兮龙兮遁去不知几万里,即有明珠还自投,金山金山慎莫愁。

满江红·咏竹

不种闲花,池亭畔、几竿修竹。相映带、一泓流水,森寒洁绿。风动仙人鸣佩遂,雨余净女添膏沐。未成林,难望凤来栖,聊医俗。

问华胄,名淇澳。寻苗裔,湘江曲。性孤高似柏,阿娇金屋。坐荫从容烦暑退,清心恍惚微香触。历冰霜、不变好风姿,温如玉。

竹 其一

叶叶枝枝逐景生,高高下下自人情。两梢直拔青天上,留取根丛作雨声。

竹户

竹户少尘埃,浓阴郁不开。

静闻清露坠,凉送好风来。

鸟下弹琼粉,虫行篆紫苔。

无人共欣赏,坐啸独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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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 其四

春雨春风能几宵,吹香落粉湿还飘。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

萱堂诗

堂后萱花明,堂中白发清。堂下弟与兄,上堂称寿觥。

白发常在眼,谖花愿长荣。人生有至乐,此堂日日升。

为宋比玉题画 其一

盘螭山外太湖明,万顷堆银五点青。我卜新居开小阁,松风梅雨爱君听。

湖天一色

水色天光带晚晴,泓泓澄碧湛虚明。欲看一镜涵秋影,不著微云点太清。

星斗外穷千里目,波澜中混古今情。落霞孤鹜沧茫里,万顷潇湘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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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庵梦忆序

  陶庵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駴駴为野人。故旧见之,如毒药猛兽,愕窒不敢与接。作《自挽诗》,每欲引决,因《石匮书》未成,尚视息人世。然瓶粟屡罄,不能举火。始知首阳二老,直头饿死,不食周粟,还是后人妆点语也。

  饥饿之余,好弄笔墨。因思昔日生长王、谢,颇事豪华,今日罹此果报:以笠报颅,以蒉报踵,仇簪履也;以衲报裘,以苎报絺,仇轻煖也;以藿报肉,以粝报粻,仇甘旨也;以荐报床,以石报枕,仇温柔也;以绳报枢,以瓮报牖,仇爽垲也;以烟报目,以粪报鼻,仇香艳也;以途报足,以囊报肩,仇舆从也。种种罪案,从种种果报中见之。

  鸡鸣枕上,夜气方回。因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今当黍熟黄粱,车旋蚁穴,当作如何消受?遥思往事,忆即书之,持问佛前,一一忏悔。不次岁月,异年谱也;不分门类,别《志林》也。偶拈一则,如游旧径,如见故人,城郭人民,翻用自喜。真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矣。

  昔有西陵脚夫为人担酒,失足破其瓮。念无以偿,痴坐伫想曰:“得是梦便好。”一寒士乡试中式,方赴鹿鸣宴,恍然犹意未真,自啮其臂曰:“莫是梦否?”一梦耳,惟恐其非梦,又惟恐其是梦,其为痴人则一也。

  余今大梦将寤,犹事雕虫,又是一番梦呓。因叹慧业文人,名心难化,政如邯郸梦断,漏尽钟鸣,卢生遗表,犹思摹榻二王,以流传后世。则其名根一点,坚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犹烧之不失也。

苦斋记

  苦斋者,章溢先生隐居之室也。室十有二楹,覆之以茆,在匡山之巅。匡山在处之龙泉县西南二百里,剑溪之水出焉。山四面峭壁拔起,岩崿皆苍石,岸外而臼中。其下惟白云,其上多北风。风从北来者,大率不能甘而善苦,故植物中之,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乐生焉。

  于是鲜支、黄蘗、苦楝、侧柏之木,黄连、苦杕、亭历、苦参、鉤夭之草,地黄、游冬、葴、芑之菜,槠、栎、草斗之实,楛竹之笋,莫不族布而罗生焉。野蜂巢其间,采花髓作蜜,味亦苦,山中方言谓之黄杜,初食颇苦难,久则弥觉其甘,能已积热,除烦渴之疾。其槚荼亦苦于常荼。其洩水皆啮石出,其源沸沸汩汩,瀄滵曲折,注入大谷。其中多斑文小鱼,状如吹沙,味苦而微辛,食之可以清酒。

  山去人稍远,惟先生乐游,而从者多艰其昏晨之往来,故遂择其窊而室焉。携童儿数人,启陨箨以蓺粟菽,茹啖其草木之荑实。间则蹑屐登崖,倚修木而啸,或降而临清泠。樵歌出林,则拊石而和之。人莫知其乐也。

  先生之言曰:“乐与苦 ,相为倚伏者也,人知乐之为乐,而不知苦之为乐,人知乐其乐,而不知苦生于乐,则乐与苦相去能几何哉!今夫膏粱之子,燕坐于华堂之上,口不尝荼蓼之味,身不历农亩之劳,寝必重褥,食必珍美,出入必舆隶,是人之所谓乐也,一旦运穷福艾,颠沛生于不测,而不知醉醇饫肥之肠,不可以实疏粝,籍柔覆温之躯,不可以御蓬藋,虽欲效野夫贱隶,跼跳窜伏,偷性命于榛莽而不可得,庸非昔日之乐,为今日之苦也耶?故孟子曰:‘天之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赵子曰:‘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彼之苦,吾之乐;而彼之乐,吾之苦也。吾闻井以甘竭,李以苦存,夫差以酣酒亡,而勾践以尝胆兴,无亦犹是也夫?”

  刘子闻而悟之,名其室曰苦斋,作《苦斋记》。